房间里正在收拾细软的周寡妇看着李汝鱼绝然离去,又看见小小惴惴不安,有些心疼,慌忙放下手中物事,跑出来蹲下来抱住小小,“小小,汝鱼怎么了?”

小小扭头看着周寡妇,“娘,鱼哥儿好吓人。”

鱼哥儿说话很温柔。

但不知道为什么,总感觉鱼哥儿变了个人似的,有一种刺骨的锐利感,那种感觉,好像是徐寡妇他爹村里唯一的那个徐屠夫杀猪时的模样。

但更贴切的,鱼哥儿很像当日在私塾门口,执棍如执剑的夫子。

仿佛剑出鞘。

周小小不懂,那是杀意。

周婶儿也不明白,还以为李汝鱼不愿意离开扇面村对小小说了重话,心里喟叹了一声,多好的一对璧人,却要各走天涯……

拉起小小回屋,“和娘一起收拾罢,等明后日找准机会,咱娘俩就逃出村去。”

小小仰起头,“娘,鱼哥儿说让我们别急着走。”

周婶儿愣了下。

小小咬着嘴唇,“我们听他一次好不好?”

周婶儿心里叹气,女生外向啊……

正犹豫间,小小却挣脱了自己的手向外跑去,“娘,鱼哥儿去找夫子了,我想知道他找夫子干什么,晚间我让他送我回来。”

周婶儿伸手,欲言又止,无力的垂下手重重的叹了口气。

很无奈。

小小,娘带你回娘的那个家。

那个家里,咱娘俩虽然要受尽冷眼甚至鞭打辱骂,但没人能让我们嫁给一个糟老头子,也许你长大了,会作为利益棋子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子,但总比留在这里被孙鳏夫糟蹋了的好。

也许,那个男人会像汝鱼一样对你好呢?

也许,你那个“外婆”已经死了呢?

……

……

私塾后院里很安静。

李汝鱼以为夫子在睡,晚饭间他小酒喝了个酩酊。

然而并没有。

院里有灯,灯火辉煌。

夫子坐在院里石凳上,端坐如钟,一脸沧桑气,满腹落寞。

石桌上有纸,是极为名贵的宣纸,有砚,一方砚千两金的端砚,砚里有墨,亦是大凉王朝最好的徽墨,夫子手中有笔,宣笔。

皆是夫子珍藏。

夫子右手执笔,却迟迟没有落下,宣纸上一片雪白。

右手?!

李汝鱼有些吃惊……十年来,从不曾见夫子右手执笔泼墨过。

为何今夜要破禁。

心中猛然想起一事,夫子胸怀文墨稍彰,便有晴空闷雷滚,夫子执棍如执剑,闷雷势隆,若夫子右手执笔泼墨,会不会晴空落惊雷?

急声道:“夫子!”

李夫子侧首,看见李汝鱼归来,越发落寞,“何事?”

李汝鱼舔了舔嘴唇。

旋即说道:“学生来借剑!”

无比坚毅。

李夫子愣了刹那,旋即掷笔于桌,胸怀释然,哈哈笑了一声,“想好了?”

见夫子弃笔,李汝鱼放下心中大石,闻言点头,很是认真,如吃饭一般的认真,“想好了。”

李夫子满腹落寞一扫而空。

“剑在。”

李汝鱼便恭谨行礼,一揖到底。

去屋内,片刻捧剑出。

李夫子丢给他一张柔软绒巾,“好生珍惜。”

作为游侠儿,剑是情人。

李汝鱼接过,安静的擦拭去剑鞘上厚重的尘埃,也不抽剑,再一次对夫子行礼,“若得还,学生再尊夫子身前。”

李夫子嗯了一声,挥手,“去罢。”

李汝鱼并没有立即走,而是轻声问道:“夫子,‘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’是谁写的?”

李夫子眼睛一亮,“你想起来了?”

李汝鱼不打算瞒夫子,“有人入梦来,梦里有这句诗。”

李夫子欣慰大笑,“这个人叫荆轲,说多了你也不明白,易水之畔一个刺客而已,倒是做过一件让人佩服的大事,不过没成功。”

顿了下,“不早了,回去歇着罢。”

李汝鱼悬剑腰畔而去。

望着学生细弱背影,李夫子笑而无声,笑容开怀。

一朝风雨,终生逆鳞。

经此事,李汝鱼才算真正的成熟。

他异于常人,四次雷劈而不死,如今竟想起了第一次被雷劈的荆轲,注定此生不凡。

不凡的人生总是多磨砺。

自己如此行事,坐视孙鳏夫和二混子胡作非为,就是逼迫他提前面对世事残酷,在今后的人生里,他会遇见更多的二混子。

还会遇见更强的“孙鳏夫”。

自己能出现在大凉,千古枭雄曹孟德就没可能么?

大凉天下多妖孽。

而李汝鱼,注定是一个要踩着妖孽前行的存在。

只有他自己成长起来,才能披荆斩棘无所畏惧,最后成为自己希翼的那个人——那个剖开这一切迷雾的人。

师者,传道授业。

授汝以鱼不如授汝以渔。

如此说来,当年为他取名汝鱼倒是不妥。

应为汝渔。

很不幸,自己来到大凉,满腔文墨不得昭彰,再不能斗酒诗三百一剑破甲士。

又很庆幸,自己遇见了李汝鱼。

天上庄子逍遥游。

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,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;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,鹏之背,不知其几千里也,怒而飞,其翼若垂天之云,抟扶摇而直上九万里。

人间亦有李汝鱼。

去吧!

盯了一眼桌上的纸笔墨砚,有些意兴阑珊,起身望天,目光挑衅,神态张狂,“泼墨写诗,执剑青莲,皆是人生快意事。”

终有一天,我要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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